在中外历史上,以联合政治势力为目的的政治联姻,不胜枚举。张作霖这个中国近代史上的军阀,可谓谙熟此道。为了实现其不断膨胀着的政治野心,他的女儿多由他包办或嫁给实力雄厚的地方霸主,或与民国之权臣结亲。其结果,当然是为他换来了许多政治上的利益。而他的女儿们,如果不是在年6月发生了皇姑屯炸车案,将张作霖过早地送入黄泉,那么她们中有些人恐怕一生都要笼罩在毫无光明的阴影里,在无尽的凄苦中,走完生命的旅程。当然,其中也不乏幸运儿,但那只是偶然而已。
张作霖一共有6个女儿,他在世时除最小的怀敏未到婚嫁年龄以外,其余5个女儿均按他的旨意由他一手包办成婚或订婚。
大女儿冠英,即首芳,系赵夫人所生,是张学良同母所生的亲姐姐,被许配给鲍贵卿之子鲍毓才。鲍贵卿是张作霖的同乡,早年曾“对门而居,非常亲昵。同在幼年,彼此互吃母乳”。鲍家当时家庭环境比张家好,曾经周济过张家,所以张作霖对鲍家始终怀有一种感激之情。
在张作霖未发迹之前,鲍贵卿已投身到段祺瑞门下,与段有“老首长、老部下的紧密关系”。辛亥革命以后在军界屡屡晋升:年10月,于直隶任陆军少将,第二师第四旅长。年6月补中将衔,后任安徽省芜湖大通司令官。同年9月在安徽都督倪嗣冲之下任芜湖镇守使兼第三混成旅长。年8月由于芜湖镇守使官制废止而进京,任陆军讲武堂堂长。
年张作霖就任奉天督军。为了称雄关东,他竭力扶植奉天帮,重用奉天出身的人才。恰巧当时发生了黑龙江督军的后任问题。时任总理的段祺瑞推荐鲍贵卿任该职。张作霖鉴于鲍的资望、阅历及其与自己的多缘便同意了,此后鲍贵卿便成为黑龙江督军。
鲍贵卿的统治区域虽地处东北,与张作霖隔省相望,但以其隶属关系来看乃为正统北洋系,不可能随意听凭张作霖的摆布。张为了实现统一东北的夙愿,就不得不使鲍贵卿成为自己的亲密伙伴。他的大女儿冠英与鲍的儿子毓才的婚事正是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下促成的。
据说鲍毓才乃是平庸之辈,“既少知识,又无才干,只是由于张作霖的委任才当上了营口海防联军营营长”。当初家里人特别是卢夫人并不赞同这桩婚事,认为其人才疏学浅且住处又远离府第。但她说了不算。学良还小,有异议也不敢吱声。张作霖一锤定音:人家孩子是官宦子弟,准错不了。张冠英就这样嫁了出去,居住在营口。
婚后两人感情平淡,无色无香,但也无风无浪。全国解放前夕迁至北京。冠英于年病逝。生有三女二子。
二女儿张怀英,系卢夫人所生。如果说冠英远嫁营口不随心,让家里牵挂的话,那么比起她的同父异母妹妹怀英来说,她的婚姻还算较幸运,至少鲍毓才是个健全正常的男人。
张怀英天生丽质,容貌清纯可人,在她的脸上,浓缩了父母亲的“精华”部分。特别是她性格温顺、心地善良,赢得了帅府内许多人的赞誉。当年服侍过她的丫环王秋实曾说过:“我初到帅府时比她小六岁,我服侍她,她也照顾我,经常为我梳头、扎辫子……。从来对我不寒言暴语。我一直跟她三十年,直到我二十八岁和黄瑞光结婚后才离开她。”就是这样一位人见人夸的好姑娘,不曾料到,竟落到一个“白痴”的手里。
张作霖把二女儿怀英嫁给了蒙古达尔罕王的儿子包布。蒙汉生活习俗各异,给怀英的生活带来诸多四六不分,又呆又傻,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低能”废材。张作霖不惜牺牲亲生骨肉来作其政治上的筹码,其用意与冠英的婚事如出一辙。
多年来,张作霖一直垂涎内外蒙古,渴望将其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个愿望在其就任东三省巡阅使,统一东北三省之后,才获得了实现的契机。
年5月,张作霖正式被任命为蒙疆经略使,,全权负责征蒙事宜。此时的张作霖已成为事实上的满蒙之王:作为东三省巡阅使,他可操纵吉林、黑龙江二省督军;作为蒙疆经略使,他对热河、察哈尔、绥远三特区又握有发号施令之权。
当时内外蒙古局势较乱,特别是外蒙时常发生变乱。张为了稳定内蒙局势,以便集中兵力对付外蒙叛匪,便将女儿送给了在内蒙古王公中颇具影响力的达尔罕亲王做儿媳。达尔罕王认为能够攀上东北王已是幸事,更何况自己“痴呆”的儿子能娶上这么美丽的姑娘,真是喜从天降,巴不得的,哪有不答应之理?于是双双开始筹措婚仪。
这桩婚事对卢夫人来说,如同晴天里打了一个霹雳,简直吓傻了。她怎么能忍心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呢?
可是张作霖的口气果断而严厉:就这么定了,没什么好说的。
卢夫人也只好有话往肚里咽了。张学良和于凤至夫妇私下里也为怀英鸣不平,他们想方设法去说服父亲,以取消这门亲事。然而,张作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定下的事无可改变。
订婚以后,怀英陷入了痛苦的深渊,她不敢想象未来的日子将会是怎样。一连几天她茶饭不思,那俊美丰润的面容很快消瘦下去。夜里常从梦中惊醒,每每哭喊着:“妈妈,救救我。”面对满是泪痕的女儿,卢夫人愁苦万分,心如刀绞。她没有解救的办法,只能劝女儿认命吧!
张作霖为了进一步达到安抚达尔罕王的目的,特意耗巨资在奉天小河沿北上坎即吴俊升公馆东邻处,修建了达尔罕王府。整个王府面积达3千多平方米,有房屋80多间。房屋建筑一律为青砖到顶式硬山房。大门外还设雕刻石狮一对和上下马石等。张怀英的洞房就设在这里。
过门那天,王府张灯结彩,鼓乐喧天,东三省要员均前来贺喜,好不热闹。然而,新娘却恸哭不止,姗姗来迟。揭开头盖,人们看到的是真真个“泪美人”。
怀英结婚后和一个不懂生活的傻子同居,根本建立不起来正常的夫妻感情,再加上不适应蒙古族的风俗,吃不服他们的奶茶、牛羊肉等,所以经常跑回娘家居住。年6月张作霖遇难身亡后,她才得以离婚。后来又嫁给了陈友涛,寓居上海。
解放前去天津,这时她已是孤身一人(无子女),便与妹妹怀卿住在一起,直到年病逝。
三女儿张怀瞳,系许夫人所生。她是张作霖的5个女儿包办婚姻中,唯一的幸运儿。
张作霖生前将她许配给清朝遗老赵尔巽的儿子赵天赐(赵尔巽原未生子。年七十喜得此子,故起乳名为天赐,后学名为赵世辉,系博士)。唯此对夫妻婚后感情融洽,相敬如宾。“七七”事变后迁居美国。
赵尔巽,字公镶,号次珊,又号无补,他是张作霖政治生涯中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此人早年为同治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年出任盛京将军。曾一度离开东北,后于年重回东北,改任东三省总督。值此之际,辛亥革命爆发。为警戒省城,以防万一,赵本密调吴俊升部进驻奉天。但此消息被张作霖探知,他捷足先登,立即命令所辖步兵和骑兵共7个营,从洮南驻地日夜兼程,直奔沈阳。
张作霖到达沈阳后,即刻晋谒赵尔巽说:“因局势紧张,唯恐总督陷于危境,迫不及待,率兵勤王,如总督认为未奉命令,擅自行动,甘愿接受惩处。”赵尔巽迫于形势紧张,急需拱卫,对张作霖擅自行动非但未斥责,反而大加奖励,并补发调防命令,还干脆把驻防沈阳、铁岭一带的中路巡防营统领调开,派张作霖兼任中路巡防营统领。
张作霖进城后,唯赵命是从,千方百计博取赵的欢心。他先是以非常手段胁迫新军将领卢永祥等举手赞成赵尔巽的所谓“保境安民”主张;继而又充当赵的鹰犬,设计诱杀志士张榕。赵尔巽对张的这些行动十分赞赏,“专折特奏”清廷说:“张作霖骁勇善战,过于张国粱”,“请朝廷破格升赏,以资鼓励。”朝廷旋即电谕:任张为“关外练兵大臣”,赏戴花翎,井将其所部改为第二十四镇。
张作霖由于赵尔巽的保奏,遂以“总兵”简放,被派任巡防营务处总办。从此便坐镇奉天,其后被任民国陆军中将,27师师长;就任奉天督军和东三省巡阅使等,名播天下。故而张一向视赵尔巽为恩人,倍加尊崇。
赵尔巽在袁世凯称帝时,被袁尊为“嵩山四友”之一。年张勋复辟,提名赵为枢密院顾问。年段祺瑞执政期间,任善后会议议长、临时参政院议长、几朝元老,赵在张眼中可谓德高望重,资深历丰。他常想:如有机会与赵家沾亲带故,那一定会使自己身价倍增,以摆脱“绿林、草莽”的恶名声。
张听说赵尔巽年七十方得一子,名为天赐,生得聪明伶俐一表人才,便渴求结为儿女亲家,但一直没敢明言,只是让左右亲信向赵试探。
赵尔巽毕竟是老派人物,正统思想根深蒂固,他怎么能选择绿林出身的后裔做自己的儿媳呢?门不当,户不对,有失体统,有损家名,所以一口回绝了“媒人”。赵逝世前,曾敦瞩诸子侄不可与张联姻。
但赵故去后,张作霖仍百般巴结,求取成亲,天赐终娶张的女儿怀瞳为妻,使强如愿以偿。
四女张怀卿系卢夫人所生。她的命运与亲姐姐怀英一样,也是以悲剧为结局的。
张作霖将她许配给了那个臭名昭著的“辫帅”张勋的儿子张梦潮。张梦潮患有精神病,怀卿过门后,整天提心吊胆地守着一个神神经经的病人,十分苦恼,从未体味到婚姻生活的甜蜜。张作霖置女儿苦痛于不顾,自有个中原由。
早在只俄战争时期,张勋任巡防队统领驻防奉天省昌图时,和张作霖就是旧知。二人平日友谊在拥护清室上又是声息相通的。年7月张勋亲自上演了一场复辟丑剧队失败告终,而后臭名远扬,政治上偃旗息鼓,销声匿迹。而张作霖当时未敢冒然行事,所以仍春风得意,官高位显。
老谋深算的张作霖并未因张勋倒台而小视于他。相反,他认为张勋是他寻求全国霸主地位的有用之人。安徽是张勋的老巢,其幕僚盘根错节,势力颇大。张作霖不甘于关东称雄,他还要建立一统天下,这样他的军队就难免要南下,扫除障碍。而在南方建立起可靠据点,为将来的军事行动做准备势在必行。从这个意义出发,张作霖就和张勋结成了儿女亲家,说到这,人们自然会明白一向狡猾的张作霖为什么要与表面上已无权势的张勋联姻了。
张怀卿与张梦潮的婚姻悲剧,在张作霖归西后宣告结束。“九一八"事变后,两人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全国解放后,张怀卿一直居住天津,曾为天津市政协委员,年病逝。
五女张怀曦,系许夫人所生。张作霖曾包办许给曾任北洋军阀政府总理的靳云鹏之子,未待正式结婚,张便遇炸身亡,此后便退婚。“七七”事变后,怀曦随母亲侨居美国。
靳云鹏,字翼青。北洋武备学堂毕业。在云南任清军十九镇总参议。年蔡锷发动云南新军起义时,他在昆明五华山战败,化装逃走。后受袁世凯信任,任北洋军第五师师长,升任山东都督。年任参战督办公署参谋长,代表段祺瑞政府与日本签订中日军事协定。次年任陆军总长,代理国务总理。皖系失败后,又由奉系支持再任总理,至年直奉战争爆发前,去职,后寓居天津。
在靳云鹏代理国务总理期间,正是皖系与直系交恶之时,双方大有剑拔弩张之势。靳本是段祺瑞的四天王之一(另三位是:徐树铮、吴光新、傅良佐),但由于其一直妒嫉徐树铮的精明强干和不满他的自大,所以在代理国务总理期间,曾暗中勾结直系,策划和南方实力派合作,以压制徐树铮。徐树铮当然不是等闲之辈,便操纵安福俱乐部掣肘国务会议,筹谋策划寻机打倒靳内阁。
张作霖对徐树铮本无好感。徐在年讨伐南方担当南征奉军副司令时,曾滥用奉军军费,恣意招编私军,惹起张作霖的愤怒并与之断交。在年,徐又染指张觊觎已久的蒙疆地区,严重地威胁到他的“大满蒙主义”的实现,因而在这时张便自然而然地坐到了直系的一边。在靳内阁陷于绝境之时,张作霖与曹锟等人发起结成八省同盟,支持靳内阁,使靳度过了暂时的危机。
政治利益的驱使,张和靳关系密切起来。特别是张作霖,他在称霸关东之后,还要夺取蒙疆,问鼎中原,他不能不在北京内部觅得“大腕”人物为其大开绿灯,因而便又玩起了他的拿手把戏——联姻。
张作霖将其五女怀曦同靳云鹏的儿子订婚后,张靳便是儿女亲家,这种特殊的亲缘关系,的确为各自带来许多好处。
首先,他们同心协力拔掉了眼中钉——徐树铮。’其次,在靳的积极活动下,张获得了蒙疆经略使的职衔,实现了“大满蒙主义”的梦想,尤其得到了征蒙所需的一大笔军费。在直皖战争后,皖系虽然遭到惨败,但身为皖系派系的靳云鹘却由于得到张作霖的全力支持而仍能二次组阁,出任总理。
靳张之间的这种关系实属一时之权宜之计,既容易结合,当然亦容易分手,在其基础上的儿女婚姻也不过是政治交易中的筹码而已。打倒皖系之后,奉直两派裂痕日趋明显。吴佩孚欺世盗名,在直皖战争胜利后,扬言召开“国民大会”,而张作霖则表示坚决反对。一时间,吴佩孚在中外人士心目中比张远孚众望。政府受形势所逼又任命吴为两湖巡阅使,更遭张的妒嫉。
张作霖认为靳过于偏袒吴佩孚,因而张、靳之间关系日趋不睦。年底,靳内阁财政危机,张作霖在旧交通系怂恿下,又主张改组内阁,推荐在外交、财政上有相当大潜力的梁士诒组阁,圆得到时任总统徐世昌的同意,于是,靳陷于总统、奉系和旧交通系三面围攻的困境,被迫辞职。至此,靳、张之间的关系恶化。
这时,两家儿女的亲事可谓既无政治利益可图,又无感情基础可言,婚仪也就随之搁置下来。适逢张作霖身亡,双方正式退婚。
六女张怀敏是六夫人马氏所生。4岁的时候,张作霖被炸死,自然,张怀敏也没有了被父亲包办婚姻。张怀敏大学毕业后,后嫁给了曾担任辽宁省长的翟文选的孙子翟元堃。后迁居台湾。
从以上张作霖五个女儿的婚姻始末,可以看出北洋军阀时代,各派军阀之间为了争夺地盘和扩大权势。竟然达到不惜牺牲亲生骨肉幸福为代价的地步了。
资料来源:《张作霖传记贤料》、《从草莽英雄到大元帅张作霖》、《大帅府秘闻》、《张作霖青年时代纪略》、《怪杰张作霖》、《大洼文史资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