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必利村的变迁
█陶有光
《变化前的丙必利》沈仕春/图
一支龙脉,从昆仑山出发,一路跋山涉水绵延起伏而来;一条大江,自三江源起步,左冲右突蜿蜒奔腾而下。终于,它们在栗树乡丙必利村相遇,龙脉就从丙必利村的大良子田进入了澜沧江。
栗树乡丙必利村位于澜沧江边,距离栗树乡*府所在地7公里,距离县城公里,海拔米,年平均气温24℃。全村辖7个村民小组,除大章景和李家村2个小组外,其余5个小组都集中居住在一个叫“丙必利”的地方。丙必利是一个傣语地名,翻译成汉语就是“美丽的地方”。这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大洼子,整个洼子看起来就像一把“大椅子”,边远山区的人们一般都认为,像这种椅子型的地方都是风水宝地,坐落在这种地方的村子都会因地灵而人杰。
《丙必利龙塘》沈仕春/图
在丙必利村头的山峁上有一个龙潭,同样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小椅子”,端端正正地摆在“大椅子”的头上。龙潭不大,潭中至今还有“龙路”,有一米多宽,中间呈半圆型向下凹陷,据说这是龙王睡觉时留下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龙路”上从来不长任何水草,当“龙路”里积满水的时候,就会蜿蜒相连地勾勒出传说中的那条龙的形状。据丙必利村的老人们一代又一代的传说,龙王还在的时候,龙潭的水就是从龙王的口中吐出,深不见底,满潭碧绿。龙潭四周树木葱茏,树上住着色彩斑斓的小鸟,每当大树上的落叶掉到水面时,立即就会被美丽的小鸟衔走。那时候,龙王与村民相处得很融洽,龙王保佑着丙必利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村民们还在龙潭边修了一个祭台,但凡重要节日,都将自家的鸡、鸭、猪肉拿到祭台上供奉。村里有人办喜事缺少碗筷,都可以去跟龙王借,只要提前一天向龙王提出要求,第二天早上就会见到所借的碗筷整齐干净地放在龙潭边。后来,一行马帮到安帮井驮盐路过此地,来到龙潭旁边的一块洼地卸下驮子安歇。赶马的人是外地远乡人,他们不知道龙王的忌讳,马锅头用铜锣锅盖从龙潭里打水,使龙潭中的水变成了黑色。那天夜里,龙王给村里的一个老人托了一个梦,说住房被人破坏,铜臭味儿熏染了潭水,只得搬走了。老人从梦中惊醒后,因为害怕龙王从村里过路,便立即叫醒全村的大人,把妇女穿过的衣服和小孩的尿布等等挂在村头,这才使龙王绕道从章景河那边走了。龙王走的时候,章景河狂风怒吼,大雨倾盆,山塌地陷,一阵阵地动山摇。当时有七头水牛在章景河的一个小团山上过夜,因为龙王也怕老水牛,就把这个团山留了下来,至今孤零零地伫立在河边,成为龙王从那里过路的证据。自那以后,龙滩水变浅了,浅得可以看见龙王曾经睡过觉的地方。也许,就是在龙王搬走了以后,丙必利村的村民和整个中华民族的人民一样,走入了近代,又走到了今天。
《丙必利龙凤亭》沈仕春/图
解放前,丙必利村就是澜沧江边的一个大村子,与江那边的景东县曼等乡大课萝村遥遥相望;村子左山的山那边是章景河,河对面是满富山;村子右山的山那边是漫笼河,河对面是漫笼山。村子左右两边的山上是旱地,用来种玉米、蚕豆和小麦;章景河和漫笼河的河边以及村脚直到江边,有许多块被依山就势开辟出来的水田,每年的端午节以后,水田就变成了一片一片的金*;田地间的沟沟坎坎和山坡草地,是猪、牛、羊白天觅食的地方。村子的后面是龙潭山,尽管龙王已经搬走,但是祖先祭祀龙王的祭台犹在,龙潭边的树木也没有人敢去破坏,村民的骨子里面深深地镌刻着对龙王的敬畏和歉疚。全村人集中居住在一口大水井周围,世居的陶家、刀家以及后来迁入的阮家、张家、李家等家族互相通婚,几乎家家户户都是亲戚,大家邻里和睦、团结互助。位于村子中心的大水井是用青石条砌成的,有一米多深,井口铺着青石板,还有一个石水缸,村民们就在石板上洗衣服,在水缸边沿磨刀斧。大水井的水,水质清澈、味道甘美,用葫芦瓢舀一瓢喝一口,清凉的感觉通彻全身。村庄的路边、沟边长着挺拔婆娑的龙竹,一间间用扇片或者茅草覆顶的房屋掩映在一片翠绿之中。村子周围长满郁郁葱葱的榕树、椿树,绿色羽毛的鹦鹉成群结队地在村庄上空不时飞过,花羽毛的喜鹊时常看着竹梢上飘出的缕缕炊烟唱着欢快的歌。遗憾的是,那时候拥有好田好地好房屋和牲口的只是少数人家,苛捐杂税和繁重的壮丁徭役,使得丙必利的大部分村民与周围村寨的村民一样贫穷和落后,最早和陶家一起来丙必利居住的刀家也全部搬走他乡。
解放后,丙必利村参加了过度区土地改革,家家户户都有了自己的田地,翻身解放的喜悦写在了穷苦村民的脸庞上。粮食的产量开始增加,牲口的数量也不断增多,村民开始向村边扩建自家的新房,在左山的背后形成了小村,在右山靠里一侧形成了平掌村。随着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和人民公社的兴起,土地和牛羊都入了社,丙必利人分别成为大村、小村和平掌三个生产队的社员。加上李家村和大章景两个生产队,就有了丙必利生产大队。大队部就设在离大水井十多米远的地方,那是一院从阮姓地主家手里没收过来的房子,供销社的购销店也设在里面。在全国人民“超英赶美”的时候,丙必利的青壮年被抽调到官房铜厂烧炭炼铜,到扎石八挖栗树跃进大沟,老人和妇女们伺候着田地里的庄稼。在“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日子里,各个生产队都办起了公共食堂,用扑克牌当饭票,一张“大飞机”相当于50斤口粮。但是,官房的铜没有炼成,跃进大沟也没有挖通;把狗杀了当作肥料施进田里也未能增加粮食产量,生产队的公共食堂也只能散伙了事。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社员们跟随生产队长的哨音和喊声出工、收工,晚饭后就聚拢在生产队的队房里听工作队员读文件或者报纸;每过一段时间就斗一次地主或者富农,听他们背“三要八不准”。大人们开会的时候,小孩子们就在队房周围玩捉迷藏,有时也会蹲在队房外面的墙根下,把一只耳朵对着舂墙时候留下的墙洞,偷听大人们在房子里面传出的“嗡嗡嗡”的说话声。日子虽然艰苦,青*不接的时候大部分人家仍然在饿肚子,但是,丙必利的人口还是增加了,各个姓氏的人家都在开枝散叶。大水井的水不够吃了,干旱的季节,大水井旁边从早到晚都有等待打水的水桶排成的长龙,吃水成为名副其实的傣话——“艰难”。
不过,这时候龙潭里的水还没有完全干涸,村子周围还威严地站立着祖先们栽下的大榕树。过年的时候,有几棵大树的那条跟地面平行生长的树干上,会拴上由各家各户凑在一起的牛皮条结成的秋千,年轻的姑娘小伙们总是把秋千荡得很高,使小孩子们既羡慕又为自己不得荡秋千而伤心落泪;那些生产队用来晒公粮的地方,不时传来成年小伙们为对方的陀螺被击中而发出的喝彩声。自从有了小学校以后,村子左边的山梁上就多了学生上课下课的哨子声和朗朗的读书声。每年樱桃花开以后的某一天,杀得起年猪的村民都会把老师争抢到自己家里吃饭;每逢农历八月十五,家家户户都要舂几臼糯米糍粑,出工做活的时候,总有一些顺道或是绕道而来的社员,把送给老师的糍粑悄无声息地放在紧靠路边没有窗棂的教室窗台上。火把节或是月半节,生产队也会杀羊或者宰牛,除了牛羊肉要按家庭人口分配以外,内脏的分配沿用的是远古时候就流传下来的习惯,有几个家庭就在平时用来晒公粮的篾笆上面平均地分成几个小堆。这时候,每家都有一个孩子拿着小盆,生产队的会计用手抓起内脏放到一个个小盆里,牛羊的肠肠肚肚就比它们的肉先回到农户家。一年又一年,在孩子们的心里不断强化着对节日到来的期盼。把等河电站发电的那一年,那些尚未走出过光山垭口的丙必利人看见了传说中的电灯。“文化大革命”结束的那一年,丙必利修通了从栗树公社向生产大队延伸的第一条公路。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的那一年,在村头龙潭的后面又修了一座小二型水库。曾经有一段时间,家家户户堂屋的门楣上都安装过一只生产队用来放广播和传达通知的小喇叭,每当生产队长忘记了关闭话筒开关的时候,他家的舂米磨面、夫妻拌嘴、教育孩子的声音以及鸡、猪、狗的吵闹声就会在同一个生产队里传开,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和劳动间隙打趣的话题。
改革开放以后,丙必利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家家户户又都有了自己的承包田地和山林。承包山林的树木被村民们狠狠地砍伐了一回,以至于后来丙必利人的烧柴问题跟吃水一样变得越来越艰难。但是,田地里的庄稼却越来越争气,随着化肥的普遍使用,产量也越来越高。丙必利人吃不饱肚子的日子渐渐地远去了,曾经被摘来当饭吃的牛尾巴花无论怎样使劲开放都吸引不了村民的眼球;曾经几乎被社员挖绝采尽的*捐、毛薯得以在江边的沟沟箐箐随意生长。渐渐地,丙必利人的饭碗里盛的全都是白米饭,上了年纪的老人看着槽里的猪食,往往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生产队组织社员们吃的“忆苦思甜饭”。人民公社“*社合一”管理体制取消以后,栗树设区,丙必利设乡,大村分成了村心和村边,平掌村分成了一上一下,乡公所搬进了原来大村生产队的队房。栗树乡成立以后,这里变成了村公所,后来又变成了村委会;生产队变成了生产合作社,后来又变成了村民小组;社员也就变成了村民。漫湾电站蓄水发电那年,丙必利人不再相信“江无底、海无边”的传说,因为他们实实在在地看见了澜沧江江底那些硕大黝黑的石头,胆子大的人甚至徒步从江底走到了江的那一边。这可能是澜沧江把江底的石头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唯一一次,自那几天以后,这些石头又被深深地沉入了江底。从大朝山电站蓄水发电那年开始,连划船老人住过的船房和两条河河边的田地都沉入了水中。那一块块江水水位下降时裸露在阳光下的银白沙滩和表面带刺的江边石头不见了,河水与江水汇合处那两条“链子水”和江边弯潭经常出现的“牛肚子水”“旋涡水”也不见了;抓在手里会从指缝间汩汩淌下的江沙,还有那河边田埂石头缝隙深处的大头鱼,都成了稍上了点年纪的丙必利人美好的记忆。
澜沧江是和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在同一个地方发源的,在它由北向南进入云南的时候,曾经跟金沙江和怒江一起并行奔流了多公里,形成了世界上罕见的“三江并流”奇特自然地理景观。但是,它在出国以后却被叫做湄公河,而它在丙必利上下这一段,终于被人们变成了一座“百里长湖”,甚至变成了一个电站的“水库”。于是,丙必利的村民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叫做“大朝山电站库区移民”。人类社会进入21世纪的那一年的冬天,有35户丙必利村民变成了外迁移民,他们被安置在茂兰镇一个叫做“回营”的地方。移民搬迁那天,当这些丙必利人路过茂兰街子的时候,本来晴朗的天空突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龙王搬家的那一个传说。虽然故土难离,但他们毕竟住上了比老家更好的房子。据说,有一个妇女看见她家的房子时突然放声大哭,因为她连做梦都没有梦到过在她的有生之年还能住这种用砖砌墙的瓦房。她的丈夫和儿子也很高兴,全家一商量,就用*府发给的移民补助款买了一套音响设备,在新家里唱起了“卡拉OK”。年复一年,这些外迁的丙必利人在*府的帮助下已经融入了当地社会,难以改变的只有那一腔丙必利人的口音。在老家生活过的,午夜梦回时总是勾起留在老家的那些记忆;在新家里出生的娃娃则从他们的父母口中知道,丙必利永远是他们的根。
没有外迁的村民被称为“后靠移民”,意思就是要把住房向后搬一搬。刚开始的时候,留在丙必利的村民并没有把后靠当一回事。尽管这时候龙潭里的水已经随着周围的树木被滥砍乱伐而干涸了,村子周围的那几棵大榕树也一棵跟着一棵干枯而死,最后连树根都在村民们的灶洞里变成了灰烬,然而,还是没有人想过要把自己的家搬出这个椅子型的风水宝地。那些外迁村民留下的断垣残壁,渐渐地被周围的人家开辟成菜地。大树没有了,牛皮条绝迹了,陀螺也不打了,只有过年的时候,小学校的篮球场不时还响起裁判的哨声和围观村民的喝彩声。电视机一台跟一台地被搬进了村,卫星信号接收机慢慢地取代了用竹杆高高撑起的“天线”;手机也一部跟一部地被村民揣进了村,好几家使用过的程控电话还来不及在全村普及,就和村公所的那部手摇电话机一样成了历史。夜深人静时,毛驴的叫声此起彼伏,它们承担了把粮食从田间地头搬运回家的任务。几个退休回村居住的老人牵头,在龙潭祭台对面山上用砖和水泥修建了一座小亭子,取了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名字叫“龙凤亭”。不久之后,龙潭山山顶修建了移动公司的信号基站,丙必利村民不再为使用了景东县移动信号产生的高昂漫游费而发愁。村支书在下平掌那棵大榕树曾经站立过的地方,又栽活了一棵品种相同的小榕树,小榕树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茁壮生长着。
年雨季那一连几天的暴雨,着实让丙必利村民吓了一跳。据说,丙必利洼子的土地每隔20年左右就会滑坡一次,有人说这是因为龙王搬走了的原因,也有人说丙必利本来就处在一条地质断裂带上。不管是什么原因,丙必利这把“椅子”不稳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有习惯于细心观察的人总结说,丙必利人的住房,从来没有哪一家的墙是不歪的;就连因为缺少柴火而由*府补助建设的沼气池,建成以后不久也会莫名其妙地漏气。这一次,丙必利村出现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滑坡,大水井上面的那条公路,路上边生生出现了一道一米多高的坎子;一户农户家的大门,高高地悬在一米多高的坎子头上。丙必利村的名字,通过栗树乡*府办公室的电话上了县国土局的地质灾害受灾名单;丙必利村村民,第一次见到了印有“救灾”字样的蓝色帐篷。那几天,村支书就像传说中那个被青龙托梦的老人一样,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面铜锣,在他栽活的那棵榕树下一遍一遍地敲响;搬家后靠的事情,实实在在地摆到了丙必利村民的面前。雨季结束以后,乡村干部就开始四处寻找适合搬家的地方,地质勘探人员在丙必利村子周围忙碌了好几天,最后在一个被丙必利老人们叫做“丙巴老益”的地方确定了后靠移民安置点。这是一座相对平缓而又呈圆形凸起的小山,位于乡*府和丙必利村的中间。以前丙必利人赶街的老路和后来修成的公路就在这里的一个垭口交汇,所以这地方也被丙必利人叫做大垭口;又因为这座小山四周呈圆形,所以丙必利人也习惯地把它叫做大团山。经过同样是在山梁上的垭口,往上走不了几步,就进入了栗树村的地界。所以,这里已经是丙必利村的边界了。
年春节刚过,大团山就像“农业学大寨”时候一样被推土机推成了梯田。山上的树木早在分到户后不久就已经被砍光,紧急后靠的任务使大家连村庄规划都来不及仔细思考,大垭口的上上下下就出现了一些简易房。这些房子由中央国家机关和*队领导机关援建,钢门窗、墙挑担,墙体用水泥空心砖支砌,上铺石棉瓦,是后靠移民的临时住房。有几家受灾比较严重的村民最先开始住进了简易房,但大部分村民只对安排给自家的简易房看了一眼。雨季又来了,村支书的铜锣又敲响了,催促着村民尽快搬家。但是,人可以搬,房子也可以搬,村民们赖以生存的田地却搬不了;丙必利村的田地离家本来就远,搬到“边界”去住,离田地就更远了。无奈之下,部分人家先行将老人送到大团山居住。有一个老人因为不知道牛头锁要如何从里面打开,把自己在简易房里关了一天一夜,如果不是过路的人偶然发现,差点就出了大事。在这种情况下,栗树乡所有的机关干部都成了动员搬迁工作队员,村干部带头搬迁,村支书还亲自组织村民,把一个多年瘫痪在床的老人用藤蔑椅做成的担架抬到大团山。两三年后,丙必利有史以来的砖混结构楼房在大团山出现了两栋,一栋属于小学校,一栋属于村委会。大部分村民只是把主房拆了搬来,然后恢复原样;少部分村民买来木料和石棉瓦盖新房。但是,新房院子普遍地比原来的窄了,墙体也清一色地使用了水泥空心砖。动员无效的村民,有的把住房搬到了大水井两边的山梁上,有的干脆一动不动。这样,丙必利村的农户分散了,大团山上有了一个新的丙必利村,有63户村民后靠到了这个地方,他们把原来居住的那个地方叫做“老家”。在老家那个地方出现了更多的断瓦残垣,也留下了没有后靠的32户农户,他们离耕种的田地距离没有改变,但是小孩读书却需要走比他们读书时更远的路。
丙必利村是一个傣族村,村民原来讲的都是傣话,在与汉族和其他少数民族交往的过程中也逐渐学说了一些汉话。据老人们讲,丙必利人全体学说汉话是从新中国成立那年的春天开始的,那时候整个云南都还处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那年的三月,云县有人带头闹“共革盟”之乱,一部分“共革盟”分子来到丙必利,禁止村民说他们听不懂的傣话,把不愿意跟他们学说汉话的村民吊在村边的大树上*打,据说还有一位老人因为拒绝说汉话被割掉了舌头。尽管“共革盟”之乱在年内就被消灭,但他们这种丝毫不尊重少数民族习惯的行为,却把他们这些外地人的口音留在了丙必利这个地方,使丙必利人说话的口音与其他所有的栗树人都不同。自那以后,说傣话成为村里怀旧的老人们私下里进行的活动,年轻人都改说有点“夹涩子”的汉话了。久而久之,丙必利人除了还能听懂“吃饭”“喝酒”这样几个有关生存的傣语发音以外,连“丙必利”“章景”这样的村名和“广得瓜”“丙巴老益”等地名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了。不过,丙必利人学汉语、写汉字并不比别的村子人差。依托汉语这一更加普遍的交流工具,丙必利人开始走出这个三面环山的洼子,走出光山垭口,走向云州,走向昆明,走出了栗树的第一个大学生、第一个研究生以及一大批机关干部、工人和教师。早些年,当这些外出闯荡、见过世面的人们过年过节返回老家的时候,丙必利村的老人都以能够请这些人到家里吃饭为荣,这时,家里所有最好的东西都会被摆到饭桌上,引得小孩子们直咽口水。客人走后,小孩往往会幼稚地问为什么好东西都要给这些客人吃,老人就说,要想吃好东西就要好好读书,将来也像人家一样走出去。于是,从丙必利走出去的人越来越多,到过丙必利和了解丙必利的人都承认,丙必利村的确是一个出人才的地方。
虽然不是沧海桑田,但是丙必利村的确变了。原来是看见村子的时候就进入了村子,现在是还没有看见栗树街的时候就看见了丙必利;曾经的栗树第一条乡村公路变成了栗树第一条乡村水泥路,而且一直延伸到澜沧江边。丙必利的年轻人走南闯北,外出务工,承包田地不再是他们维持生计的唯一来源;仅仅在县城工作和生活的丙必利人就有46家,他们在过年或者清明节都会回到老家祭祖。种稻谷的水田减少了,大部分改种玉米,农药和化肥的使用让玉米种植不再那么烦琐和复杂;过去种庄稼必须用耕牛来拉犁,现在可以用“气死牛”来耕地;曾经家家户户都有过的毛驴退出了,搬运粮食的事情交待给只喝汽油的摩托。农网改造使电动碾米机、粉碎机取代了石杵臼和石磨;电饭煲、电磁炉的使用让山上的树林开始茂密起来;水龙头使挑水扁担失去了用武之地;摩托车让赶集和下地不再有距离;只要想吃,顿顿吃肉也不成问题。村委会有了好几台电脑,小学校也有了宽带网络;村民生病打个针、输个液不再是难事;种粮食不但不用交税,反而有各种各样的惠农补贴。困难家庭有“低保”,生病住院有“医保”;小学生上学吃上了牛奶、鸡蛋,老年人买上了大病保险、养老保险。
世界在变,时代在变,丙必利村也在变。龙潭边的“龙凤亭”不知是什么原因差点倒掉了,龙潭里却因为周围树木的生长而有了水;除了村委会和小学校以外,丙必利只有一家农户有平顶房,这也许是丙必利村保持特色民居的绝佳机会。国旗高高飘扬在丙巴老益大团山的山顶上,站在五星红旗下,看得见龙潭山,望得到澜沧江水,记得住那个大洼子里大水井周围的淡淡乡愁。尽管昆仑山的龙脉和龙潭里的龙王一样永远只能是传说,但是,传说中凝聚着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吃苦耐劳和艰苦奋斗精神,寄托着丙必利人对与大自然和谐相处和更加美好生活的希望。现在,丙必利人和全中国所有“龙的传人”一起,正走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征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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