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或余悲,织女亦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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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盘丝洞群不大,一共也就十来个人。但是,怎么说呢?一个比一个“各色”——我第一次见这个词是大一时读曹禺的话剧,他是天津人,有时台词不免带出天津味儿来。
譬如我们的织女,她的特点是高大上。堂堂行长,堂堂院长,堂堂忧国忧民范儿,堂堂高屋建瓴劲儿。出口必是家国情怀,结果是经常被闭嘴。
于是便不开心,一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寻死样子。后来她说她可能抑郁了,我很忧愁,就建议她去看心理门诊,我说我去过一次,我觉得我也抑郁了,结果一次就看好了。
她问咋看好的?我说我一看心理咨询的价格表就好了。她说她也去过,没好。
人家是行长,不在乎钱的。我真寒酸!
后来还是我来开导她,我认为我的开导很有成效,因为她到现在也没疯,活蹦乱跳。我想跟她收点费,几次欲说还休。
她也全当没这回事儿。当然给她看病我也没费劲,就凭红楼梦里一句话——我跟她说焦大其实跟你一样,拳拳之心苍天可鉴,不也塞一嘴马粪?
后来鲁迅在《伪自由书》里给焦大做了结论,他说焦大就是贾府里的屈原。
她就此释然,以后的聊天中慢慢就有了些许烟火气。
例如昨天,我晒出一件外衣,问大家好看不?蹄蹄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她说块钱一件能好到哪儿去?我说你是包租婆,我不跟你比。就这还是我给我的车续保,保险公司送的券呢。坨坨则以她一贯的优雅方式表达了意见,她说我们现在买衣服除了款式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质地。
这时织女出现了,她大赞,说好看,然后立刻晒出她买的一件外衣,跟我的很像。我说织女也是各朴素的人,我们跟蹄蹄那种绣花枕头还是不一样的。
结果织女跟着就来了一句:我见到喜欢的就一次买好几件,像这件我就买了一打。
她那件衣服比我的贵,两百多,她居然买了一打!
再说糖糖,她的特点是安谧。她从不参与群里的鸡飞狗跳,冷眼壁上观,我觉得她看群里的人就跟看猴儿一样,也看憨态可掬,也看祸起萧墙;也看争锋,也看撕扯;也看哭哭啼啼,也看破涕为笑。最难得的是,不管是大疫临头还是股灾没顶,不管公司是赔是赚,每天都要喝茶。我跟冰火聊起过此事,冰火说她天天喝茶是因为有茶。我说大谬不然也,谁能没茶?是她有这个安静喝茶的心境,而我们没有。
再说蹄蹄,她的特点是独立。一个纤弱乖巧的厦门女孩儿,读什么不好,偏偏读了工程设计,然后戴个安全帽各个工地跑。也不嫁人,也不生孩子,独自风里来雨里去。爸爸妈妈都很疼爱她,疼爱她的方式是实话实说。
例如有一次她跟爸爸说:我有一个设计在国外收到了很多好评,在国内确一点动静都没有,爸爸你说国外和国内的审美差距很大吗?爸爸慈爱的看着她说:是很大,国外的审美水平不行。
还有一次蹄蹄跟我说:我无聊了跟我妈喝酒,我俩酒量好差啊,没几杯就多了。我就问我妈,我说妈你当初准备生我的时候是想要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你猜我妈说啥?打死你你都想不出——我妈说我啥都没想,就是想快活一次。你说这是当妈的说的话吗?艾玛我感觉整个世界都不好了。
蹄蹄妈妈教育蹄蹄的一般方式就是说蹄蹄没有吃过苦,因此一整套价值观都是错的。蹄蹄反驳:如果你吃过苦你就有发言权,妈妈那咱俩比着往脑门儿上拍砖好不好?谁拍得多就听谁的。她忿忿不平的问我:人类的进步不是靠比吃苦推动的,对不对?
蹄蹄这个人很要强,聪明加上勤奋,如今已经是公司的顶梁柱了。我问她是什么力量支撑她走到今天?她说:因为我要脸,所以把自立自强自尊看得非常重,我不学那些那些不要脸的去做二奶三奶小三小四。
我问:结果呢?
她说:我要脸,就得到了脸。
我问:那些不要脸的呢?
蹄蹄沮丧的回答:她们得到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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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火问:你说别人都说的呱呱的,你说说你有什么特点?
我说:我的特点是乱跑。
我年轻的时候,米兰昆德拉如潮水般漫卷而来。毫无疑问,我也是他的粉丝。读了他的书,记住了两句引起强烈共鸣的话。
一句是他引用的犹太谚语: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另一句就是“生活在别处”。
那时,他离开了他的故乡流浪在法国,我则离开了我的祖国来到他的故乡。
刚来的时候惊异于布拉格美丽的容颜。一位法国人跟我说过,巴黎的美是少妇的美,而布拉格的美是少女的美。
我拼命学捷语,我的捷语老师都是一等一的著名汉学家,不用花钱,因为他们也想听我讲汉语。
但是很快就厌倦了,只要一呆在布拉格就郁郁寡欢无精打采,而只要一离开布拉格就神采奕奕意兴飞扬。
距离产生美,斯言不谬也。
但是波西米亚太小了,我多次跟捷克人夸口,说我以厘米为单位丈量过你们的土地。那时还没有网络电话,国际电话费很贵,幸亏布拉格有许多阿拉伯人,他们的行业五花八门,许多都直接关系到我们华人的民生。例如换汇,总比银行合适一点,再比如卖一种nostop的电话卡,五百克朗一张,你可以打到世界末日。
我也买了一张。
我至今都不理解捷克*府为什么没有被nostop电话卡把经济打崩溃,因为布拉格几乎所有的公用电话亭里,一天到晚每时每刻都有几个俄罗斯人或者越南人或者中国人或者阿拉伯人在无休止的跟家人、朋友、小舅子、大姨妈喋喋不休。
后来捷克警察有所察觉,开始注视这些在公用电话亭里煲电话粥的外国人了,我胆儿小,便开始去外地打。带上野餐的食物,跟去度假一样。
有一回我带两位广西姐妹去波西米亚南部的德国边境打电话,我在乡村公路上疾驰,然后漫不经心的告诉她们:前面左手一拐弯就有俩电话亭。或者:医院的停车场,那里有三个电话亭。
准准的!
姐妹俩大惊,我得意的重复跟许多人说过的话:我以厘米为单位丈量过波西米亚。
但是波西米亚是这样一个地方——你随便选择一条公路离开布拉格,基本上两个小时后你所学的语言就消失了。准确的说,经过布尔诺去波兰需要四个小时,而南下去奥地利,北去和西去德意志,都在两个小时之内。
没有语言真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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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回到了母语的故乡,真爽啊,你尽情的开车吧,开个七天七夜,人们讲的还是汉语。
第一次远行是从北京去威海。那是十年前,那时的我还不会使用高德地图,也看不大明白纸质地图。我有我的办法——在微博上问网友。很快,我就密密麻麻记满了一张纸,看了一遍,出发。
刚刚过了天津进入河北,就在盐山、无棣一带迷了路。打开那张密密麻麻的纸,完全没有上面的地名和道路。其间的辛苦就不用说了,说出来丢人。
好不容易被一个开大车的司机带上了高速,看看天色已晚,不敢贸然前行,便按照路标指示下道去了*骅。
*骅是个县级市,属河北省沧州市,以一位烈士的名字命名。这个*骅是湖北人,年加入中共,年进入红*,长征到达陕北。
年任师教导六旅副旅长,后来做了一个地方*区的副司令员。*区司令叫邢仁甫,土生土长的当地干部,行伍出身。能打仗,也腐化,还娶了一个小老婆。结果是司令把副司令杀了,直接逃到天津做了汉奸。
在*骅的酒店住了一夜,然后一早出发。*昏时终于抵达威海,随便找了一家酒店,先洗澡,然后去吃饭。
回来看里程表,由于迷路,原本公里的路程我走成了多公里,原本一天可以到达,我走了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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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远行是从广东汕尾出发。这次我做了比较充分的准备,先是跟人约好一起走,这是一个此时还很健硕的土豪,带着老婆要回北方。他问我想怎么走?我说路线你定,我只是要去赣州看看。他说赣州我去过多次了,没意思。
我说我要去。
年4月15日上午,我们从汕尾出发。在白云仔服务区吃午饭,然后直奔赣州。下午四点不到,已经在赣州的酒店里喝茶了。
喝茶的时候土豪问我明天去赣州哪里?我说去看郁孤台。他说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地方啊?我说不用听,毛毛问他爹长征的时候干了点啥?小平同志很坦率的说“跟着走”。
土豪媳妇埋怨土豪:你问啥?跟着走。
晚上吃江西菜,很不错。吃饭的时候土豪问我:为什么只有江西省没有江东省江南省江北省?
我告诉他,所谓“江”,在古代多指长江,就跟古代的“河”多指*河一样。江右就是江西,江左就是江东。当然这是北方视角,如果南方人就不这么看了,从南方视角来看,长江的左边才是江西,而长江的右边恰好是江东。但是中国是以中原为中心的,所以江右就成了江西。
土豪问:那江东是哪里啊?
我说:你这个人还是很爱学习的嘛!长江在芜湖和南京那一段拐了一个弯,自南向北,折向东流,这一块地方就叫江东,也就是江左,即江苏、安徽、浙江一带。你知道项羽打了败仗说无颜见江东父老吧?他老家是宿迁的,说明宿迁也是江东。从三国两晋开始,江东文化繁荣,经济富庶,但是到了唐以后就不再称江东了,改称江南。但是在春秋时期江右还是很厉害的,被称为“吴头楚尾”。
还未等我说起为什么只有江西省,他已经醉了。
早晨起来,在酒店吃过早餐,我说跟着走,便打开高德地图,很顺利的来到郁孤台停车场。
登上山顶,看赣江蜿蜒东流,想起辛弃疾当年悲吟: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想起连江边枯树上的鹧鸪都凄婉的叫着“行不得也哥哥”……
走下郁孤台,土豪已经在车里打盹儿。见我来了,勤学好问的他便向我打听这个辛弃疾是干嘛的?我简要介绍了一下他的生平,还说了几句他的词作。
我说:壮岁旌旗拥万夫……
他说:卧槽!
我说: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他说:卧槽!
我说: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
他说:卧槽!
卧槽完了我问:去哪儿?
他说:跟着走!
这一走,就来到了福建省的泰兴。
说实话,我是不大喜欢看自然风景的,我主要是